在泥淖中向往_第85章 歹毒的回马枪

韩潇墨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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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冒圣“外调”梦独结束后离开吕蒙县的那天早晨,避在车站厕所外墙旮旯、闻着屎臭尿臭屁臭的苟怀蕉和苟怀砣二人亲眼看见瞿冒圣和靳干事走上了开往涂州市的长途客运班车。
瞿冒圣走了,却好像连带着带走了苟怀蕉的魂魄。
正值中年的瞿冒圣,办事还是稳妥而老辣的,虽然他跟苟怀蕉的努力方向基本一致,但他还是没有对苟怀蕉作出“踩扁梦独”的承诺,毕竟,万一苟怀蕉的嘴巴一时漏风,对他的乌纱帽形成不利影响就难办了,他在任何情况下首先需要做好的是明哲保身。
苟怀蕉掀起的轩然大波将军校里的许多人卷了进去,特别是她的栽赃梦独对她进行殴打,更特别的是她的跳楼秀,不仅将梦独的面子、虚荣、前途全部毁掉,还令梦独的上司们惊心动魄心有余悸,她早看出来了,如果她真的死在军校里,一大串人的帽子会因她而掉落。
为此,她心里无数次地窃笑起来,同时忍不住为自己的无敌能耐而自得其乐。
笑着笑着,她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凝固成了几把尖刀。
是啊,梦独还在军校里呢,瞿冒圣并未对她作出彻底整垮梦独的承诺呢。
苟怀蕉开始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与她一起盘算的还有她的二哥及姐姐们,当然,还有她的瞎眼老母手拿卦签占卜着每一步的凶吉。一家人群策群力,何况,还有媒婆媒汉的倾力相助。
苟怀蕉一家人,还有媒婆梦胡香媒汉苟得古,甚至包括梦胡香的哥哥梦胡瓜,他们在梦家湾,在苟家宅子,在围绕着梦家湾的十里八乡,散布着关于梦独的真真假假的谣言。他们说,梦独在军校里被关进黑屋子里,被关了三天三夜,后来放出来,却被戴上高帽子,在一整个学院里游街示众;他们还说,用不了多少时日,梦独就会被送到监狱里劳动改造;他们还说,遭受批斗的梦独死过去三回……
谣言越传越盛,也越传越走形,又经过许多人的加工,添枝加叶,最后还是曲曲拐拐传进了梦守仁和他的老伴的耳中。
几个月来,梦守仁嫌梦独丢了他的人,几乎足不出户,哪怕是干农活,他也是夜里偷偷跑到庄稼地里像是做贼。白天呢,他坐在屋子里,一迭声地叹气,重复着几句话:“丢人哟,丢人哟,俺叫梦毒给丢死了,这个毒哟,真是满身的毒哪……”他早经将梦独送给他的旧军服绑成一个个包裹,放在床底下,生怕别人看到,梦独曾经的光荣在他的眼里已经变成了奇耻大辱。
老伴儿同样为梦独而感到羞耻,当她在村上无意中走到人前时,会觉得抬不起头来。但与梦守仁不同的一点时,到了此时,她有了一点点觉醒。虽然她曾对梦独有着深深的嫌恶,虽然她对梦独不及对其他子女的关爱,虽然她出于自私的目的极力促成梦独与苟怀蕉的婚约甚至巴不得他们立即成婚,但也许是来自于母亲的天性——何况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小儿子在她的身体里足足等了十五个月呢——她还是希望梦独能够幸福的,只是最好不要比梦向权等人幸福就成了——当她发现梦独的前途可能将要毁于一旦并且是毁在苟怀蕉的手上时,她心里还是后悔的,可是她却不能说出这后悔,尤其不能对梦独说出来,以免落得他的埋怨和恨。
两位老人将院门关得紧紧的,生怕外面的风吹进来,更生怕从院门口经过的村人的眼光瞄进来。
偶尔的,老两口也会交谈几句。
梦守仁说:“苟宅子村的那个闺女苟怀蕉,有点个脾气啊?”
老伴儿说:“什么有一点个脾气哟,脾气真是大得不得了哟。唉,都怪俺当初瞎了眼哟,就看她身高马大能干活,还听说她跟咱家的毒儿八字相合,就要叫他们订婚。哪成想?唉,这可能是毒的命吧。”
“也是毒瞎作!”梦守仁说。
“他们哪怕是真的结婚成家,以后保不住会拌嘴闹架,就这个闺女的脾气,还不得把毒儿给杀了。”
至于梦独的哥哥们姐姐们,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所受的环境的熏染令得他们永远自以为是,在对待梦独的所言所行上永远不会犯错。他们得知梦独要“完”了,不仅不会反思他们在梦独与苟怀蕉的婚约上所犯下的过错,有人甚至幸灾乐祸,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活该,活该”。他们与一般人庸俗的看法很一致,认为梦独正在走向“深渊”,所以避之唯恐不及,当然了,梦独不在家,他们便更远地避开了那个家,那个父亲母亲的栖身之地。
不过,偶尔的,他们中的个别人还是会来到父亲母亲的住处。
在人口众多的大家庭里,兄弟姐妹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划分等次的标准是各家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说白了,就是看谁家有钱,谁家有权。等次较高的人家,互相间走动频繁一些,来往也更密切一些,等次较低的人家也会去上门巴结,家里便显得车水马龙;而等次较低的人家,门前冷落,互相间也难得走动,并且彼此看不起。
梦独的二姐梦向米去看大姐梦向花,梦向花提议去梦家湾老父老母处看看,两人便骑车到了她们曾经出生长大而后十分嫌恶的家中。
听说大姐梦向花来了,梦独的大哥梦向财和二哥梦向权分别屁颠屁颠地到了父母处。
自然而然,六个人谈论起了梦独。
声声议论里,表明他们的意识主流是:梦独活该再遭此一劫,经过这一从天上到地狱的大劫,兴许能让他醒过来。
虽然老母亲并不十分认可这一主流,但她为了讨好儿女们,为了保住儿女们对她尚有的孝敬,她也只好随波逐流,跟随着他们一起骂梦独,说二十二年前真的不该生下梦独,若早知今日,若早知他如此之毒,当初真该一生下他就把他溺死在大尿罐里。
梦向花说:“那颗流星就不是个好兆。”
梦向米说:“狂风暴雨也不是好兆。”
梦向财说:“还有那个怪怪的戏班子。”
梦向权说:“俺那时候还小哩,不记得什么,反正,毒儿来咱家是寻仇的。”
梦守仁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生下这个怪胎哩。”
老母亲说:“俺可是怀了他整整十五个月哩。”
梦向花说:“不用咱教育,有他的领导帮咱教育,不是挺好吗?”
梦向米说:“梦毒这一作,可把咱家的门风弄坏了,名声也坏了,不只坏了他一个人,恐怕是,大姐大哥家的孩子现在也快长大了,找对象考大学也会受影响哩。”
梦向米在故意让梦向花和梦向财记恨梦独,她这么一提醒,大家更进一步认识到梦独给他们一家人给他们的后辈造成的恶劣影响,于是,他们更加夹七杂八地骂起梦独来。
梦守仁和老伴儿呢,也只好继续骂梦独,以显示他们对生下梦独这一不可更改的现实状况的羞耻与追悔莫及。
从他们的话听上去,似乎,在梦独出生之前,特别是在梦独遭此大劫之前,他们的门风有多高贵,让他人高不可攀,而今,全被梦独给糟蹋了,他们将来可能会经受的不幸也全是梦独带给他们的。
说着议着,梦向花等人将他们各自听到的谣言在此作了汇总,这些谣言也让他们更加预感到了梦独面临的危厄处境,他们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可是,梦向米却终于绷不住情绪,忽然间,令所有人不明所以的,她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终于抑制不住地将幸灾乐祸四个字溢于脸上。
老母亲说:“近些日子,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听谁说的呀?”
梦向财说:“梦胡香她哥在村上跟别人说的。”
梦胡香她哥当然是听梦胡香说的,梦胡香呢,就是听苟怀蕉一家人说的了,当然,还要添上自己的加工和渲染。
但,苟怀蕉的所有谣言,却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的。
可是,连她自己也明知是谣言,她多么希望谣言变成血淋淋、活生生的现实。她曾是“爱”梦独的,爱极生恨,所以她的仇恨就成平方成立方地翻倍。既然得不到梦独,那就只能毁掉梦独。
苟怀蕉越来越担心她的谣言不能变成现实,她开始抓耳挠腮、坐立不安起来。万一那个一身充满毒汁的梦独还在军校里待得好好的呢?万一梦独没有被开除学籍呢?虽然明镜高悬的瞿领导跟她亲如一家,虽然瞿领导对梦独极为恨恶,但那所学校并不是瞿领导开办的——既然如此,梦独就还存有一线生机。倘若梦独死里逃生继续上学,而她呢,却把梦独弄丢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苟怀蕉对瞎眼老母和哥哥苟怀砣说:“俺想去学校看看,梦毒还在不在那个学校里上学。”
苟怀砣说:“俺陪你去!”
虽然苟怀蕉已经看见梦独被瞿冒圣等人打翻在地,虽然她还没有亲眼看见被打翻在地的梦独彻底输掉彻底垮掉并且被踏上几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但她还是预感到,在场婚约之战中,她和她的家人必将得胜。所以,连日来,她和她的家人心情大好,黑色的花朵在胸中绽放开来,他们提前啃吞起胜利的果实。当她提议去学院看看梦独是否还在那里时,与她的哥哥苟怀砣一拍即合。提前啃吞的胜利果实让他们肚腹发胀,也使他们心里有了很厚的底,二人说干就干,怀着必胜的信念,第三度到涂州**军事学院——梦独曾经就读的那所军校。
昂首阔步走在军事学院里,苟怀蕉和苟怀砣早经毫无拘束之感,就好像走在苟家宅子的村道上一样,生出主人的感觉和豪情。他们兴奋地想,不一会儿,就可以见到明镜高悬的瞿冒圣瞿领导了。特别是苟怀蕉,心里无比感恩瞿冒圣,不见冒圣想冒圣,见了冒圣格外亲,不是一家亲,胜似一家亲。她心里太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瞿冒圣的鼎力襄助,在她与梦独的这场婚约之战中,她很难取胜;只不过,再一想,心里有些酸酸的疼痛,她虽然得胜了,却失去了梦独,还让梦独获得了自由。
他们来到军事学院时,正是中午时分,学员们吃过了午饭,有的人躺在床上午休呢,也有人在写信或温习功课或洗衣服。
苟怀蕉和苟怀砣熟门熟路地进了学员十四队所在的楼栋,拾级而上,到了四楼,便可见瞿冒圣亲切的面孔正在墙上看着他们,梦独、林峰等人感觉到的冷若冰霜在他们身上却是如沐春风。
四楼楼梯口左边斜对面就是梦独曾居住的三班寝室,苟怀蕉和苟怀砣并未急着去面见瞿冒圣,而是到了三班寝室门口,门虚掩着,苟怀蕉推开了门,与苟怀砣一起走了进去,惊得个别午休却并未进入梦乡的学员赶紧用被子盖好身体。他们二人,尤其是苟怀蕉,已经不知何为羞耻,在她看来,反正,丢脸也是在丢梦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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